weibo@阿弗云云

【瓶邪】同行

大瓶小邪我超喜欢!但没有主题的大瓶小邪就呃……那么儿童节快乐!不是,中秋节快乐!

很莫名其妙的的一篇练笔,完了说不定删掉……?



同行


他梦到入秋时节,冷得很快,梦中雾被秋风吹成了霜,满天白练流动,层层缠缠,似极光,北极仙女的裙纱下,是亚热带群山里的村庄。他在河边打水,清凌凌河面也染霜。对岸有人喊,“阿坤,洗完了衣裳,就晒起来,晒起来了,回去收蚕。”

竹竿晾衣架比他的人更高点,一端高高撑在杆上,一端低下来,搭着一块大石。张起灵把湿漉漉、沉甸甸的衣服,从低的这头,件件往上推,推满长杆,才将这端用木衣杈挑起来。一排湿衣服晃晃悠悠升起,他仰头看它越升越高,升入天上无穷云雾里,直到乳白的秋风淌来,遮住他目光。

掩着他眼的是一双手,软绵绵有秋风里的桂香。香也是软的。

双手的主人说:“醒来,小哥醒来。”


大学二年的十一假期,他报了院里的一个项目,电子文件列项繁琐,简言之是到山里盖屋。上学期期末考试前,项目导师亲自走进乌烟瘴气、满地模型和废纸的专教,要拉人,把人招呼集中到公共大桌旁。他操着含沙似的烟嗓:“这次民居改建项目有经费,十分充足,车费伙食住宿费通通能报销!”

有个小而软的、奶狗似的声音躲在导师背后应和:“报销!”

烟嗓说:“主体施工已经搞完了,其实也就两三天收尾工作,晚上可以住我家老宅,白天包车来回,天凉送暖宝宝,天热防晒管够……”

奶狗伸出截白嫩嫩、圆滚滚的胳臂,偷扯烟嗓的衣角,用自以为极低的气声问人:“三叔,你也会帮我涂防晒吗?”

烟嗓:“涂啊,当然涂,别给你晒红了,红脸和屁股分不清,我打你屁股,都找不到地方。”

奶狗长长地“哦——”了一声,带了威胁的意味:“奶奶不喜欢你打我。”

烟嗓心虚:“你不听话就打你。”声音转大,“同学们,这个可算进毕业项目经验,干得好了,出版图集也可以署名!挺好的机会,先报先得。”

奶狗又帮着喊:“先抱先得!”往旁边挪一小步,悄声问他三叔,“抱你还是抱我呢?”

说着他已被人一把抱起来。

“别踩到模型。”张起灵在他头顶说道。

奶狗吴邪回头想瞧人,只看见一个阴影朦胧的下巴。吴邪扭回来,朝他三叔道:“哥哥抱我了,三叔,哥哥抱我,哥哥要参加。”

张起灵将他放在旁边椅上,转身收拾地上的杂物,余光只见吴邪脑袋顶发旋儿转了个圈,朝向自己。但他已抱起一摞半成品模型快步走远,只觉背后紧紧黏着一道柔软目光。

最后一门考试,建筑细部设计,黑板上写:监考老师吴三省。教学楼中央空调坏了,满屋的人,他们汗涔涔的手掌在翻备考资料,声音勾勾连连,粘成一片。张起灵越过无数冒烟的后脑勺,见那天的烟嗓坐在讲台上,大喇喇从档案袋里抽试卷。对方目光落在张起灵身上,很快地,露出绝非好意的笑容。

结束铃响,吴三省喊住他:“你叫张起灵?”

他点点头。

吴三省说:“你十月份有空吗?考虑来我们这个项目,我侄子也跟来,他五岁,很喜欢你——是那天你抱起来的小孩,他睡前拉着我说,模型上插着几排大头针,你不抱他,他即要踩上去了……我那天给他穿的小凉拖,天热,鞋底也极薄。”

五岁小孩的观察力,比想象的强一些。张起灵惊讶,又试图去回想那孩子的模样,脑海中只浮现一个毛茸茸的脑袋。于是他悄悄为他勾勒一张面孔:智慧的,狡黠的大眼睛,像张狐狸脸。

他的小脚丫子上也许套着一双带翅膀的小飞鞋,很薄,保卫室里电视机音量很大,恰巧在放广告,“蓝色超薄……”


出发前,张起灵查阅许多建造资料集,分门别类,挑出代表性的几样如踢脚、窗台,编了检索,打印成册,卷好塞进背包。地点在长沙,湘西山里,有传统的吊脚楼,他册子的封面上正是它:干阑建筑,宽杉木板屋身,顶上或周身斜伸出屋顶,上面摞一层薄薄灰瓦。出发前他又梦见故乡吊脚楼的双披檐,檐下落雨,落在眼里,他泪眼迷蒙,目送父母走进雨幕里。

滴滴答答的落雨变成窸窸窣窣的脚步声。隔壁车厢有人整理床铺、有人躺下。金属隔板的对面,有人奶声奶气、委委屈屈:“我不要睡,我睡不着了。”

张起灵睁开了眼睛。

火车从杭州到长沙,要走上一夜。他摸出背包里的图册,坐起身翻阅。

和他同一趟火车去的长沙的,有好些人。王胖子是吴三省的私人工作室里一名造价师,正在下铺抠脚,悄声劝他:“不用太用功,三爷喊你来,就是指着你带小孩嘛。还是低年级的学生,也不是让你来发挥专业技能——”

坐在上铺的张起灵,又翻一页,依然认真地阅读。

对面下铺的黑瞎子也凑过脑袋,低声道:“你别不信,我跟三爷读了一年多研究生,三爷做事利索,只不会带孩子。偏偏他们家人都忙,大人轮流带小孩,可怜小孩这样被拉扯大,是年糕都得扯坏了……”

胖子附和:“小天真,哎就是吴邪,平时蔫了吧唧乖萌乖萌的,玩熟了还挺闹。他三叔常带他来工作室,又没时间管,就扔给我带,带久混熟了,天真他不知道哪里弄来一条小鸡图案的沙滩裤,说是赠我的礼物,非让我穿上。”

黑瞎子道:“多好,还有礼物。”

胖子拍大腿,嚷起来:“得了,我说,谢谢小天真,你真乖真可爱!可我在工作室里,得穿长裤啊。他就说,”王胖子捏起嗓子学小孩说话,“‘那你把小鸡穿里面啊,很适合你,你一定要穿,我攒了很久零花钱买的。’我不忍心,勉强穿上。后面他时常来扒我皮带,检查我是不是穿着。”

黑瞎子:“他对你还是真爱!”

胖子:“屁!我后来追问出原因。”

黑瞎子:“怎么?”

胖子大声:“因为我有一次带他上厕所时笑话他,哎哟天真你这个小叽叽这么小,以后没有女孩子喜欢你的。”

车厢里沉默一瞬,黑瞎子忽然捶床大笑。

胖子:“我就骂他说,就算穿小鸡裤子,我的叽叽也不会变小,反正比你的大。天真反过来教育我——‘胖胖叔,你要有想象力,这是一种心理安慰嘛。’”

隔壁车厢的吴三省和潘子终于憋不住笑,笑声传来,声里夹着一句闷声闷气的哀嚎:“胖叔你不准再说!”

很快张起灵发现,是吴邪戴着一个厚厚的、小绵羊图案的口罩,才显得鼻音更浓。张起灵下床打水,看见的就是隔壁车厢门边,伸出来这一只巴掌大的脑袋。小羊口罩上方露出了一点点鼻骨,鼻上又架着副格外大的太阳眼镜,约是吴三省平时戴的。人看起来比三个多月前大了点,他评判着,小孩子生长总是快。

吴邪嘴鼻眉眼都被遮住了,他看见张起灵,还没说话,先打了个响亮的喷嚏,口罩上的小羊飞快鼓起,眼镜也往下歪。吴邪两只小手都去扶眼镜,他身后伸出来两只大手,捉着腋下,将他拎起。

是吴三省,他将他放回床铺道:“大侄子,感冒了就别出来吹风,瞧你戴我的眼镜,把你鼻子压塌……来擤鼻涕,哎哟真乖。”

张起灵走过走廊去打水,余光察觉下铺坐着的那小小的人,那张被大太阳镜和口罩严丝合缝遮挡着的小脸,向日葵般一路随着自己转动。打完水回来,下意识往隔壁车厢里看,向日葵马上变成含羞草。吴邪眼镜口罩都不摘,猛地扎进被窝里,火车的白被子被他拱起一个小包。

吴三省笑眯眯比口型说:“他昨天感冒了,是不是傻乎乎。”一巴掌拍在小包屁股上。被子里“嗷”的一声。


夜里,含羞草变成月光花。夜越浓,他越精神。张起灵睡不着,轻手轻脚爬下来,靠在过道窗边看外面的月;精神起来的吴邪也学着,从床上爬下来,自觉戴上口罩、俯身穿好小棉拖,走到他旁边,下巴正好搁在窗沿上。他也看月亮。

外边山野一棵张牙舞爪的树飞奔过,张起灵低下头,第一次看见吴邪的双眼。眼睛大、睫毛长,棉口罩贴合地盖在脸上,很乖巧的模样。 

吴邪说:“哥哥,你熬夜都不学习的。”

张起灵把过道的座椅放下来,坐好,将图册放在小桌上,就着昏暗的窗灯低头阅读。弥漫着塑料和脚臭味的火车过道,冰冷的桌台,桌两侧脏兮兮的座椅,椅套沾着洗不干净的污渍。窗外不时透来的月华映照,这一切蜕变为大厦顶层靠窗的咖啡座。灯下一场奇妙的约会,这头坐着他,那头用膝盖压下座椅,手脚并用爬上去坐好的,是吴邪。

吴邪说:“你还是别学习了,对眼睛不好。”

张起灵把视线从图集往上挪到吴邪脸上。吴邪双眼真诚,满是操心:“这么黑,看书会近视的。”

“还好。”还挺亮的,他又翻了一页。

吴邪摇摇头:“不好。是不是有灯,哥哥才睡不着?我将三叔的太阳镜借你,你戴着睡……”

胖子在下铺翻身,打了个响鼾。

吴邪转过头看胖子,再转回来,跪坐着前倾身子,手肘抵在桌面,捧着下巴,学着胖子发出打鼾声。学得不像,反而如小狗打喷嚏,吭哧吭哧,旋即他打了一个真正的喷嚏,口罩上的绵羊又蓬起来。他被自己逗笑,一下往后坐回去,手臂在半空画了个弧……被张起灵及时捉住了。

吴邪抻抻腿坐正,左脚的棉拖掉在地上。他低头,见伸腿也够不到,就不再管;抬起头摸摸鼻子——摸不到,摸到了口罩,羞涩道:“谢谢哥哥。”

张起灵用鞋尖把棉拖轻轻往吴邪那边推。吴邪低头等着,看着小棉拖越来越近,到了自己座椅底下;他的脑袋也滴溜溜跟着转。张起灵觉得足尖有些发热了,他的脸不常红,脸红是个什么滋味,儿时独睡炉边烤火而眠,烤焦了发梢,闷醒来脸极红。这时鞋子被吴邪盯着,他的足尖也有了烤火的热感,他替自己的鞋子不好意思起来。

虽然洗得很干净……

一不小心就踢过了头。

吴邪的脑袋立即跟着往后转,看了眼棉拖的去处,才回头,巴巴地盯着张起灵,竟然有点笑意:“你把它踢走了。”

“嗯。”张起灵起身,走过吴邪身边去捡鞋。

“谢谢哥哥。”小脚丫自觉伸来。

张起灵单腿蹲下,把棉拖套在小脚上,稳稳穿进去,吴邪打了个不响的响指:“耶。”

他抬头,吴邪的小脸距离已很近,棉口罩热烘烘,感冒堵住了鼻子,呼吸时夹一声细长细长、尖尖的气音:“啾呼——”

张起灵低头笑。

这次轮到吴邪害羞了。


老宅里种着老树,住着坐轮椅的老太太,老式收音机在放歌。吴邪从潘子臂弯里扑下,小炮弹似的奔到老人面前,差着一步时急刹车,轻轻柔柔把脸埋在老人膝上的毛毯里:“奶奶,我可想奶奶啦。”

秋风也吹长沙。夜里张起灵住在厢房,婆娑树影映在纸窗上,成秋月刻的浮雕。

时间真静,张起灵感受这寂静,如同等待一首吓人的民谣。吴邪在院里,带着鼻音轻轻呜咽:“他们还是没回来。”老太太安慰他:“等过年就回来了。”

有时候是另外一个小孩在院里哭泣:“他们不回来了。”非常耳熟的声音……从心底里生出来的声音,在胸腔回荡,嘈杂,“阿坤,洗完衣裳……”“洗完衣裳去接你的父母亲。”“从山上接下来。”“山崩毁了路。”“路上泥泞……”“身子也泥泞。”“埋在泥里了。”

山泥带着草木的清香。这是一块清香的、不透明的大琥珀,是大地棕色的泪珠,里面沉睡着双亲的身躯。

秋风为他画时光通道,沿风溯回到某年,群山间的竹楼下他在呜咽,山间下着雨,把他的梦浸成了河。他在河底呜咽,河是一条长长的琥珀,他是一只小小的昆虫。

有人在河面打水洗衣裳,小木桶咕咚沉进河里来,破开秋水,喊他:“哥哥醒来,醒来。”

吴邪趴在床边,抓着他的手,小孩整个手掌,只有他的虎口大,暖烘烘地捏着他:“吃早饭了。”

暖宝宝吴邪握住他的手,张起灵不得不弯腰,跟着走。吴邪在廊下牵着他,在车里牵着他,在船上牵着他,城外湘水接沅水,接到到湘西山涧里,在筏子上仍牵着手。

溪边一排无人居住的吊脚楼下,潘子已从行李箱中掏出一沓图纸,吴三省叼着烟接过去,神情颇有指点江山的气势:“小王,去接联系好的木材,小齐你负责带好那几个实习学生,按之前安排的分工……”最后才转身,“小张,就麻烦你带着我侄子。你也瞧见,我们家老太太腿脚不好,保姆也老,带不了孩子……”

吴邪捏紧了张起灵的手。

张起灵点点头。


筏子系在鹅卵石岸上的一处桩子上。绳子拉长,筏身随波荡,绳绷紧了、松垂,风来又绷紧。张起灵盘腿坐在筏上,怀里坐着吴邪,吴邪也盘腿坐,怀里抱着他的小书包……大叠小的套娃一般,坐那干瞪眼,吹冷风。

吴邪无聊,上下开合书包拉链,后来只拉出一个小口,把手臂探进去,摸摸索索。张起灵盯着他看了会,听见胖子在远处吆喝,忽然警觉,虎视眈眈防备着吴邪,生怕他从包里摸出一条小鸡沙滩裤。

吴邪只是捏出了一粒薄荷糖。再摸摸,没有了。他轻轻叹气,藏在口罩里的嘴巴嗫嚅:“奶奶说感冒了不能吃饼干,只有薄荷糖。没关系,其实我没有很喜欢。”糖纸被剥开、折一折放回包里;吴邪大方地把薄荷糖放在张起灵手里。

凉风里肉肉的小手像小炉子,团在他掌心,张起灵想起他仍在感冒,把糖果拈起,塞进吴邪嘴中。再好心握住他手,用自己的大外套裹住他。

吴邪似乎也舒适,自觉往他怀里缩。河面温情起来,远远起了缥缈的船歌。吴邪也不再眼巴巴盯着远处他三叔的身影,而主动与他搭话:“在我小的时候……”

可能是三岁的时候。

“爸爸带我坐船,水很冷,妈妈打电话来,爸爸却不让我听,自私鬼,他自己同妈妈说话,——‘水面真冷,你在可使得我的手暖一些。’我说爸爸,小邪也给你暖手,爸爸脸都红了。”

张起灵心里颤动一下,想笑,想刮刮吴邪的鼻子,对他说:“这些话怎么记那么清楚?”他没说出口。

吴邪抓着他的手指头继续讲。张起灵跟着他的话语,温习从前:他自身儿时,秋夜吊脚楼上蛩声四起,他在薄褥里安睡,迷蒙听见母亲和父亲说话,低低沉沉述说,忽然说一句:“别,等阿坤睡熟了,吹熄了蜡烛……”

吹熄蜡烛做什么?

云来时河面的光影也熄灭,山影沉静,他在虚空的多年后,终于想起从前琐碎的温柔。他心中生出一股难以抵御的痛苦。母亲故乡的藏地大雪,飘在他的心上,飘在怀里小小脑袋上,飘在眼前的河上,把河化作琥珀。他的母亲在无垠雪地上出现。吴邪的细语是某种指引:“妈妈的长发上沾着雪花,亮晶晶的,她在码头等我们,长长的河,我隔很远就看见她,我很大声喊,妈妈……”

母亲往远处走,张起灵没有追,而默望那行长长的、寂寞的足迹。

吴邪侧身,额头抵着张起灵下巴,闭着眼说:“我想妈妈。”

雪停了,筏子轻晃,清凌的河面被天光点亮,有人把小木桶沉进河里,捞起一桶水,桶壁上河水簌簌往下流。

张起灵曲起腿,搂紧了他,声音飘忽好似听不见:“嗯。”

吴邪说:“我不打喷嚏了,不过小绵羊是妈妈买的,我想妈妈的时候,把小羊戴在脸上,像妈妈摸着我的脸。二叔说这个叫做心理安慰。”

吴邪头微抬,见张起灵的手掌就在自己脸侧,忽的笑弯了眼睛,摸索着在耳边摘下口罩,把脸埋进他手掌里,蹭了蹭。


再看一眼,再笑一笑,在曾经同向的航行后,原来的归原来,往后的归往后。

系筏子的绳子一绷,惊觉方才是远处胖子扛着木材在唱歌。他们已经开始搭建竹桁架,正将一束十几根竹竿深扎进地里,黑瞎子在指挥着人浇混凝土加固。竹竿上部四散弯垂绽开,在秋风里颤颤悠悠。

长竿缝隙间,云在流动。吴邪盯了许久,打一个小小声的喷嚏:“其实还是有点冷。”

他的手被吹冷了。

张起灵无声地握着他丁点大的手,一起贴在自己颈上。小手重新温热起来,吴邪又闭上眼睛,安心倚着:“你也让我的手暖一些。”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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