weibo@阿弗云云

【瓶邪】交织

1

这家咖啡店提供便利伞。

张起灵在店里对着笔记本写了一下午职称报告,抬起头来时外面正是瓢泼大雨。他收拾好东西,提着电脑包,对热情告知他这一点的店员姑娘点点头,从门口的伞筒里拿了最顺眼的一把,深灰色伞面,手感不错的塑料直柄。


2

吴邪和解雨臣在咖啡店里待没一会儿,就起身准备去跟霍秀秀他们汇合,再一块去KTV。吴邪发现自己先前随手放在门口伞筒里的还滴着水的伞不见了,无奈地骂了一声,也没拿店里的便利伞,直接和解雨臣共用一把伞离开了。

秀秀带了她的同事云彩,还捎带了和她俩一个公司的胖子,追着云彩来的。其中四个人都是刚毕业不久的小年轻,胖子大了他们七八岁,但也是个大咧咧的自来熟,没一会就聊得热火朝天。那边秀秀和云彩开始合唱一首文艺小清新,胖子便跟吴邪搭起话来了。

“小吴同志,在哪儿工作呢?我和云彩都是策划部的广告狗,听秀秀那丫头片子说你大学读的建筑?这两年建筑挺难做的啊。”

“对啊,建筑狗一毕业就失业,我也懒得再考快设去设计所了,这职业容易秃顶。毕业一个多月就到我三叔的公司里打工了,做版面编辑,偶尔兼职摄影什么的。”

“嗯,有美术功底。”

“哪儿,现在也就排排版顺便审审稿,之前五年学的东西也就PS还用得上了。”

“吴邪哥哥,你不去卫生间拧拧衣服?”解雨臣从KTV包厢的厕所里出来,显然已经打理过他被雨水泼湿的半边身子。

“哎,借包纸巾。”吴邪接过解雨臣扔给他的一包餐巾纸,走进卫生间里。关上门还隐约听得见外面是胖子开始唱B站的鬼畜歌了。他对着镜子擦了一下头发,整理一下T恤,又脱下右脚的运动鞋甩了甩有些湿掉的袜子。俯身穿鞋时,看见洗手台下的角落里有一只钢笔。他捡起来看了看,藏青色公爵钢笔,握感十分妥帖,不知道是谁掉在这儿的,总之不可能是骚包解雨臣会用的款。

这时秀秀在外面喊他出来合唱,说要一起唱吴邪哥哥和小花哥哥小时候唱过的捉泥鳅。吴邪便把钢笔放到洗手台上出去了。


3

张起灵到家后,将伞随手放在玄关柜子边。他先到书房里把笔记本放好,出来换身衣服,从雪柜里拿矿泉水喝了半瓶,坐下看了看微信同事群有没有通知,然后开始日常的锻炼。卷腹,俯卧撑,打沙包,举哑铃。

洗完澡后他开始收拾学校规定教师选订的一些报纸杂志。其中有一本科普类杂志叫《梦溪夜话》,大概是取自沈括的《梦溪笔谈》,他不时会翻看。作为考古系副教授,张起灵对里面介绍的一些地理人文有些兴趣,尤其是建筑栏目和摄影栏目的风格很合他口味。其中有个叫关根的摄影师拍摄的照片,他第一眼看到时便觉得有意思。高楼楼顶看见的城市天际线,飞机舷窗外的云和日光,山崖上的鹰,古榕树树尖尖旁的月,雪顶上的喇嘛庙。

这一期没有关根的作品。他浏览过照片栏,又翻到历史人文栏里,看到一篇讲古建筑藻井的有些干货,打算拿笔画个标记。衬衫口袋没有,又在公文包里翻找许久,找不见自己的钢笔。仔细回忆了一下,在昨晚院系主任硬拉着一群教师去KTV时还用过。那时他有些不耐烦,躲进卫生间,无聊地拿笔在厕所的卫生纸上画了一些平时研究的古地图。

他不会把时间用在为笔可惜上,想清楚了怎样弄丢之后便到书桌拿了另一支同一牌子的钢笔,吸好墨水,回到客厅开始做笔记。

房子挺大,没什么家具,显得有些空荡荡。他静静地做着标注,墙上的钟静静地走。


4

吴邪离开KTV前又去了一趟厕所。果汁喝得比啤酒多,还被解雨臣嘲笑喝啤酒都怕醉。他方便完洗手时把钢笔放进运动裤兜里带走了。倒不是占这个便宜,就是觉得保洁会直接扔掉,而自己爱好书法,平时就喜欢玩玩各类纸笔,反倒舍不得。

胖子和他合唱了一晚上的张国荣,不对味儿的粤语被解雨臣嫌弃得不得了,但沉浸歌里的两个人反倒要好起来。结束时胖子已经给吴邪取了外号叫“天真”,还约他下个周末去烧烤。

“大夏天的吃什么烧烤。”吴邪在公交站玩着手机对胖子说。胖子一把揽住他:“单身狗们七夕夜得想办法暖暖身子啊。”

周一上班时,秦海婷告诉吴邪这个月的期刊要在周四前出好,赶七夕前出版,又叫他贡献一些大学时旅行拍摄的照片。吴邪便趁机把手头要排的几个稿扔给秦海婷:“你帮我排版,我去挑照片。”秦海婷给他翻了个白眼,让他把稿件转发到她邮箱。

吴邪往电脑里插进自己的移动硬盘,选了那个叫“拍照片拍蚊子拍手歌”的文件夹,开始浏览自己多年来的照片存货。想到是节日刊,比较隆重,便往自己最满意的墨脱旅行的照片里找。有一张他尤其喜欢的,是山头上一个穿着连帽衫,双手插兜的男子的背影。背景是藏区常见的一整片湖蓝色天空,只有画面中下方一团云白得耀眼,一团云里又有一粒藏蓝色的背影。整张照片只这三种颜色,却层层叠叠仿若无尽。

吴邪当时没来得及上前跟被拍到的那个人说话,一阵风来吹走了他的帽子,捡回帽子时,那个身影已经走下坡,融入重重经幡中不见了。

尽管只是个没有身份特征的背影,未得到被拍摄者的许可,吴邪便一直把照片安藏着不作它用。现下突然想起胖子那个单身狗的玩笑,心中便有了恶趣味,决定将这张孤零零的背影放进七夕特刊中。


5

张起灵前两周接到了《梦溪夜话》总编辑的电话,问他要一篇他从前登在学校校刊上的文章。那时有个小考古发现,挖掘出来的都是比较常见的东西。里边有几支鍮石七孔针,是古代女子七夕时结彩缕乞巧用的,张起灵便随手写了一篇小科普给校刊部。这次杂志估计是要做七夕专题,从网上看到了他的文章,过来邀稿的。

今天上午有个叫秦海婷的小编辑打电话来,说排版时文章要做两段补充,特地打过来请教几个专业词汇。张起灵一一回答了,那边也表示稿费会按时到账,下次有机会再约稿,不过下次应该是小吴和他联系了。张起灵倒不介意发表或稿费,也不在意编辑是谁,讲完就没再想。

晚上收到胖子的短信:“小哥,周六晚上八点,我家楼下,烧烤来不来,约了瞎子和一个新认识的有意思的小朋友。”

他在脑中过了一遍自己的时间安排表,然后回复:“九点到。”

手机又进来一条短信,银行提醒账上多了三百多元,款项来自稿费。

他想起小时候在孤儿院,四年级时有一次考试的作文不知怎的深受语文老师喜欢,被推荐发表在了小学的校报上,稿费是一包大白兔奶糖。他把这包糖带回了孤儿院,自己吃了一块,觉得有些甜便没再吃,过两天发现已经被同住的几个小孩吃完了。他还记得那个老师叫吴一穷,当时还是师范刚毕业几年的年轻人,却温和得像个八十岁的老人。


6

周四那天下午,吴邪再次过审排好的几个栏目,看见自己挑的那张照片占了半页纸,心中有些小得意地笑。再翻过两页,有一篇科普古代七孔针的文章,文风严谨沉稳,跟前面几篇浓情蜜意的七夕科普形成鲜明对比。吴邪莫名地想到照片里的背影,便看了看文章署名:笔名370,地址是附近的那所大学的名字。他之前听秦海婷提到这篇文章在学校网上有,作者是那所大学的一个副教授,名字叫张什么,吴邪没听清,也没有特意去查,下次若还有联系再说。

排完版交上去,等印刷部门今晚印刷出成品本,明天就可以发行了。于是周五那天,除了发行和投递部门,其他办公室都一派提前过周末的样子,外面雷雨交加也没影响里边的欢声笑语。

这座城市夏天多雨,吴邪忘性大,又懒,一直没买新伞。六点下班出了大楼,看着倾盆大雨有些郁闷。他打电话给三叔想让他开车捎他回家,结果吴三省老早就提前下班和他对象陈文锦约会去了。吴邪在门卫室也没找到伞,又着急想看回家抱着薯片看今天的漫画更新,便趁着雨势小一点一路跑了回去。

后果就是第二天浑身不得劲儿。吴邪感觉自己好像要感冒了,但喷嚏总是要来不来,心中又更郁闷了一点。三叔跟人约会,既间接害了他着凉,又塞了他一把狗粮。果然晚上还是要去找胖子抱团取暖,便没在意身体的一点不舒服,七点多按时过去了。

胖子楼下是个老式的烧烤大排档,夏夜人不多,尤其今天情侣们又去找更有情调的餐厅去了,便显得有些空。胖子和一个戴墨镜的男人正忙着摆菜和肉,胖子指着金针菇大笑,墨镜男两手都抓着青椒。

吴邪走前去拍了胖子肩膀,笑着说:“我猜你就会讲金针菇的笑话,等明天见了你还笑得出来吗。”墨镜男也在一边笑得跟神经病似的,一边放下青椒伸出手来:“幸会幸会,小天真,我姓齐,叫我黑瞎子就行。”


7

周六那天张起灵开完院系例会时已经晚上八点多了,回家换身衣服,想到待会要经过那间咖啡店,便将那把伞也带上,准备放回那个伞筒去。这时才发现伞骨靠近伞柄处有个细管记号笔写的小小的“吴”,看起来像瘦金体。

看来是错拿了别人的伞。

张起灵到胖子楼下时,见胖子和瞎子已经喝了一桌子啤酒。黑瞎子老远就看见他,挥着手喊“哑巴”。张起灵坐到桌边,拣了几个烤好的面包片吃起来。

胖子放下啤酒罐,说:“说要认识认识的那个小天真已经先回去了,他身体不舒服,晚上又喝了点酒,风一吹有些感冒,就让他先走了。”

张起灵点点头表示听到了。

胖子看他认认真真吃烧烤的样子,“噗”地笑出来,拍着张起灵的肩喊着:“哎呀小哥这小可怜见儿的,一年能吃一次烧烤吗?”黑瞎子就在一边笑:“大学时咱带他出去吃烧烤,记得不,那是他第一次吃哎,坐在那动也不动,我还以为他不爱吃,结果是不知道怎么串茄子……”

三个人是大学同学,胖子和黑瞎子都是自来熟的人,几年下来渐渐成了张起灵难得的朋友。如果没有他俩,估计张起灵真的不会与大排档有接触。

黑瞎子嘲笑了他一会儿,又翻起了手边那本杂志。张起灵看了一眼,发现是《梦溪夜话》,封面上是喜鹊桥,便说:“我有一篇在里面。”黑瞎子长长地哦了一声,翻到目录,又翻到张起灵那篇文章看起来。

胖子在一边说:“这是小天真刚刚带来的,他是这杂志的一个编辑,员工人手一本。”

过了一会胖子要给张起灵加点几个菜。他拿过桌上的小本子和笔递给张起灵:“这老板比较老式,自己要什么自己写啊。”

张起灵翻到前一页打算照着写几个菜,发现前面一页的字迹不是胖子或瞎子的,估计是先走的那个人的手笔。十分漂亮的瘦金体。字,伞,编辑,几个词隐隐约约地在脑子里晃荡。他便问:“先走的那个人叫什么?”“姓吴,叫吴邪,名字就有趣吧,不然怎么取外号叫天真。”

张起灵沉默了一会。那厢黑瞎子正好看完那篇文章,不着边际地嫌弃了一番,又看别的去了,突然就大叫起来:“哑巴,这不是你吗?”

黑瞎子把杂志往张起灵面前一扔,和胖子两个人脑袋都凑前来。张起灵低头,借着大排档的苍白的日光灯,看了一个藏蓝色的背影,照片下写着摄影师关根。


8

吴邪周日又自个儿在家里睡了一天。傍晚饿醒了才出门找饭吃,漫无目的地走到了咖啡店边上,一眼就看见了十分眼熟的深灰色伞。他慢慢踱过去拿起来,往伞骨处看了看,果真有自己之前在办公桌上无聊时随手写的吴字。再一看旁边用胶带粘了张便签纸,上书:“错拿,抱歉。”

吴邪本来是无所谓的,看到这个便签,反而有点生气,然后气极反笑。

他到餐厅里点了白粥和一屉包子,热腾腾地吃了,堵塞的鼻子才有些好起来。出门晚风一吹,鼻子又痒得很,拿着伞柄往自己鼻子边上戳一戳,然后闻到了一丝清香的墨水味儿。

原来便签不是用水笔写的。他喜欢书法,对用钢笔吸墨水写字的人自然而然地有了好感,心中的一点无奈和不快便通通都没了,站在街上就傻呵呵地笑起来。

回到屋子里,想着明天又是周一,要上班了,吴邪只好懒懒地开始收拾自己的书桌,看有没有文件被带回家来的。收着收着就看见了笔筒里那根藏青色的钢笔,大脑里的嗅觉系统自动地给他重复播放了刚刚闻过的味道,心中一动,拿那支笔往旁边的本子上写了几个字。跟便签对比一下,墨水的颜色十分相像,闻了一下,味道也是一样的。

吴邪被自己的脑洞逗得哈哈大笑。第二天上班时,看见他那副傻样,秦海婷忍不住又翻了几个白眼,问了好几次吴邪是不是终于交到了女朋友。


9

张起灵回家后,在自家的信箱里也看到了一本《梦溪夜话》,是杂志社寄给作者的样品版。他拿着杂志进屋,翻到那张照片。

打开电脑,点开日期是三年前的文件夹。那时他大学毕业了,和瞎子两个都在德国留学,暑假回国更新签证,两个人都没什么亲人,便一齐跑到了西藏去玩。胖子那会儿已经工作了,在电话里直嚷嚷抱怨他们没义气。

他鼠标滑动,翻着照片。有些是自己拍的,有些是黑瞎子拍了传给他的。他找到了那张,是黑瞎子拍的他,站在一处小山坡上,穿着连帽衫,帽子压得低低的,看着镜头面无表情。他的身后是片没有一丝杂质的湖蓝的天,只是有一只卡其色的帽子被风吹起来,翻转着飞在天上。

照片上看不见别的人。

张起灵心中有些说不清的失望。他又看了看杂志上的照片,靠在椅背上,叹口气,然后慢慢地微笑起来。

这是在他三十几年的生活中,难得几次,让他莫名想笑的事情之一。


10

张起灵和吴邪的第一次见面,是在那些细小的事情过后半年,夏天过去,冬天也过去,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时候。

胖子终于追到了云彩,春节、情人节时,都在朋友圈大发狗粮。霍秀秀和解雨臣也在一块了,日常恩爱秀个不停,在胖子的朋友圈下留言,毫不示弱地攀比着。吴邪在下面留言,白色情人节不许你们过了,你们四个得想办法安慰我。胖子把这条朋友圈截了图,发给张起灵和黑瞎子:“凑一块,你们三个单身狗我一块儿安慰了。”

一群人热热闹闹地在胖子家楼下的大排档集合。初春乍寒的夜正是吃烧烤的好时候,两对情侣坐一边,三条单身汉坐一边,气氛正好,不管神经病还是面瘫都好。

吴邪向旁边的人伸出手:“你好,我是吴邪。”

对方点点头:“张起灵。”

他们这边坐得离老板近,黑瞎子又忙着串青椒,吴邪便和坐旁边的张起灵商量起再点些什么菜。张起灵不爱说话,打算直接写上去。吴邪自己乐呵呵地、絮絮叨叨地念了一串菜名,拿过点菜的小本子,从自己背包里摸出钢笔来写,正好张起灵也从公文包里掏出笔,两人没注意,同时往本子上一戳,看见两支一模一样的藏青色笔,都愣了。

从钢笔开始,他们曾有过的那些掉落在生活里的事情,要一起慢慢地挖出来,在彼此的叙述中抖落灰尘显现影踪。

仿佛从过往时光中挑出一根根的红线,再一起织成一道绵密的网。彼此的故事说尽时,他们也许已经白发苍苍,也许还是在这个晚风清凉的春夜里。



=END=



这篇文,写在循环听了《这么远那么近》数十遍后。

“命运就放在桌上,地球仪正旋动。找个点凭直觉按下去,可不可以,按住你。”

“偶尔看着,同一片落霞。”

也许我们坐过公园里的同一架秋千,用过咖啡厅里同一个杯子,在书店里翻开过过同一本书,走过相同的街道,遇到相同的人,我们彼此却不曾相遇。若不知道,便无所谓;若知道我们曾错过许多次,心中会有多可惜。

写下这篇,祝愿你们能遇见那个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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