茕弗

共浴！

03

给胖子的小饭馆打杂简直如厮杀，锅碗洗刷起来是战歌，硝烟里吴邪添着木柴，不由思念在闷油瓶肩头凝望过的遥远火光：艳丽危险然与他无关。不必负责任的冒险当然最动人，那时有闷油瓶，现在他只有自己，在厨房烧着即将换算成饭钱的柴火。但他很努力，胖子夸他吃苦耐劳弱官人，油焖烟熏小郎君，勤快好看物超所值。可是，能在教室里耽着偷懒，谁想当烧火工！细算起来他还不到十六岁。在少年新愁里他拿到第一笔微薄工资，心中一动买了三月过气的年货吃食，在饭馆阁楼的床上枯坐，面对这瓜果核桃摆一盘，更加想念父母。莫名也更想念闷油瓶。在这无端的想念里闷油瓶轻敲两下他半斜的天窗，吴邪抬头见了他，怪叫一声抢去开窗，难言心绪涌在嘴边不成语，抽抽搭搭说不准话，直接扑进他怀里。闷油瓶被他吓一跳，抱也不是推也不是，任他在胸前埋了一阵。许久吴邪抬头严肃道：“小哥，你该洗澡了。”

胖子鼾声打得响亮，百转千回一首行军曲，吴邪心境大不同，昨天吵闹辗转难眠，今夜甚至要夸他呼噜声也非同凡响，听听，这下楼的漫漫长路漫漫尴尬里他们俩只能欣赏这鼾声。吴邪满心后悔：他好不容易回来，好不容易见他，他居然嫌他没洗澡——这下该说点什么话！一楼的洗漱间简直是建在天边。

好在烧起水来也不必聊天。吴邪手脚被迫练得很利落，心里有种无奈的得意，烧完水后悄悄抚了一抚虎口的薄茧，问小哥你要兑多少冷水？闷油瓶摇头道，“你去休息，我自己来。”吴邪此时又是一个快乐的小孩，只想腻乎在家长身旁，蹦跶过来说，“那我给你搓背。”很快吴邪脸上就是一片红了：他瞥见闷油瓶后背，肌肉分明肩膀宽阔瞩目非常，心中十分歆羡。他倒也帮胖子搓过背，胖子壮硕，结结实实是干农活的一身肉，吴邪虽然盼望自己长大有力，也懒得羡慕这一类型。胖也不是难看……问题是穿衣服多费料子！就他挣的钱，剩一声长叹。校服穿出去又是奇装异服，只好等几年后布票发行了，他去排排队，也许能抢上一点好面料。

闷油瓶胸前有几块血渍，吴邪忍着没问，偷偷看他伸手刮几下，就融进热水。原来不是他流的血，吴邪慢吞吞地想。等他飞快洗完一遍，吴邪扬着笑脸说水烧多了，搬出浴桶来还可以舒舒服服泡一回澡，心中柔软地想起他幼时吴一穷带他买菜，笑着说卤肉买多了，回家进门前偷偷拣了两块喂进他嘴里。恍惚前世今生。这命运玩笑！他搬个小板凳坐着，倚在浴桶壁上玩自己裤腿，一边问他：“小哥，你怎么会来这里的？”闷油瓶道：“办完事情随便走走。”吴邪抿嘴笑：“小哥，你要是愿意，就告诉我你是做什么的，我真是超好奇。不过不愿意就算了，你忙完就在这里住，楼上有空客房，你也可以来和我挤被窝，暖和点。”他等不到那人回答，模模糊糊降低声，“你下次要走，也可以带我一起走，反正生活给了我凭空穿越这么一下，以后也不怕更奇特的事情。人生总那么滑稽吗，还是仅此一次？”

仅此一次就太多了，吴邪在心里回答自己。只是这么一次，他就变成了这世界的异乡人。

水声响动，闷油瓶换了个桶边靠着，告诉他：“水还很热。”吴邪心想他安慰人的方法才是世上最滑稽的，难道自己看起来很冷吗？却听话地踢掉鞋子裤子，光溜溜泡进水里，和闷油瓶面对面坐好。闷油瓶的长刘海被热气熏得软垂，吴邪伸双手给他一把抹成大背头，自己笑得见牙不见眼：“小哥超帅！”心底加了一句：世界之最，四十年后也是世界之最。

闷油瓶把他的手牵下来，闭上眼泡澡，问他：“你回去看过吗？”吴邪道他跟胖子告了假回去过，后山那片地方烧成了荒地，他趴着摸了一遍也没见到什么机关黑洞小虫洞，又见陆续有人往上运石头木料，未免惹麻烦，失落归来。闷油瓶好久后才开口问：“小虫洞？”吴邪刚把嘴埋在水里，登时噗嗤一声笑出咕噜噜一串气泡。这些日子黑压压绕在头顶的压力消退不少：他起码还是个知识青年，靠着脑子，往后生活大约并不那么难过。不难过吗？十五近十六岁，白花花一只小瘦虾，读不上书唯有帮工，想到未来二十年诸多动荡，心里又被针扎一下。多希望有父母叔叔们庇佑……他颤着睫毛去瞄闷油瓶，但洗浴间外忽然人影摇摇，是胖子地动山摇地下楼来，推门看了眼：“死啰死啰原来是天真你个小崽子半夜洗澡，明天你负责把水缸挑满！吓得我以为进贼了。”吴邪抱胸大喊：“抱歉，我一定挑水！”说话间察觉闷油瓶的脑袋沉在他胸口，头发浮在自己手臂边，痒得不行，吴邪发起抖来：“你、你离远些。”不知在说谁。

胖子怪他自己偷洗澡倒先矫情，笑了他一顿关门离开。闷油瓶的脑袋浮上来。吴邪双眼无神冷静一阵方道，“小哥，胖子他……他是个很好的人。”看对方出浴桶擦身子，自己也快速拨两下水跳起来穿衣服，一边问，“完全不能让他知道？”闷油瓶道：“再说。”吴邪磨磨蹭蹭过去给他擦头发，两人合力把水舀掉大半倒了，吴邪才问：“小哥你、你到底是什么人？我好帮你瞒着。”他恍惚甚至满脑子倩女幽魂。

闷油瓶已跨出门槛，这时回头看吴邪，电灯泡孱弱无力地照着他脸庞，这样晦暗的屋子他仍然喜人又稚气可掬。不应该对他撒谎，无法对他撒谎——“雇佣杀手。”他说。决定不去看吴邪的表情。

tbc

我居然也勉强带上了个Léon的梗，很勉强了！委屈。我赶连载就是，行文比较啰嗦，大家包容。以及继续求心心评论互动，这个阅读量我要哭了。